府里各处的晨灯还未全然掌起,往往是一处亮着,一处暗着。福康安镌着嫣凝的手,缓缓走在宽大的府道上。
嫣凝身上是与福康安相同的深绛『色』旗袍,连披风也是深绛『色』,衬得她一副面容稳静沉寂。两人深绛『色』的身影交织在一起,在晦明变化中前移着。
福康安亦有不舍,即使当初离京去金川时,他也不曾这般眷恋不舍过。他是武将,奔波沙场、震得一方土地平安是他的职责。他一直以挥刀杀敌人为豪,儿女私情只不过是为了填充府院,为了繁衍子祠。
既是填充府院,那定要挑他中意的。
可今日,福康安暗嘲自己也成了为儿女情长伤怀的人。他亦终于透彻明知太后为何一直想要把嫣凝笼在身侧,旁人也把嫣凝当作要挟他的符咒。
这份眷恋不舍旁人早已知晓,他也早已知晓,却是今日才体会到。
赵兴与竹香候立在府门处,等候着各自的主子,两人都是眼圈红红。
福康安从赵兴手中接过马鞭,嫣凝拉住即将要迈出府院门槛的福康安,泪珠串串连连掉了下来。
他在府中虽偶尔会留在春樱苑,可终究是在府中,会有去建功斋的日子。如今却是要离京去那个她不能到达的地方,她不知道是几月,又甚者是几年。
原本掩在心中的悲涩扩散开,嫣凝把悲伤苦涩全现于面容上。
府灯之下,福康安面容变的如夜般深沉,他心中的复杂凝结在眉宇间。他恻然揽嫣凝在怀,用身上的披风裹住她身上与自己一『色』的深绛『色』披风。
他声音中带着梗塞,“我会多写家书回来的!”
嫣凝身上福康安所带的余温未冷,他已翻身跃马与赵兴扬鞭而去。
长长的街道只能借其他府院门前的灯盏照亮些许道路,福康安与赵兴行至队伍之前,身后是随行仆人们的马车,上面放着嫣凝为他装的府中的摆件、衣物等。
嫣凝回首看到竹香红着的眼圈,同病相怜之感涌了上来。她想知晓赵兴是否也同竹香这般不舍,回首再向二人望去时,连赵兴背着大大包袱的身影也隐在了晨曦初升的街道。
三月,春意盎然,福康安已经离京一个月。家书在前几日到,有往返日程耽搁,嫣凝猜着他应是早就到了吉林。
府里梅花开始凋零,却被春日里开的繁花冲淡了它的离殇。春花烂漫,因福康安远走他处上任,冷清了许多。
芴春的身子总是不见好,从产下女儿后就一直每天喝汤『药』像是灌茶水一般。
嫣凝去看了她几次,她每每面『色』冷淡,不愿多言。
满园子的黄瓣棣棠、红玉锦带、宝蓝鸢尾、云南黄馨、赤金雀花等各『色』种花竞相开着,立在花园中,一身宽松珍珠白云锦旗袍的嫣凝看着那些争艳盛开的百花。
珍珠白云锦旗袍上舒卷的云层瓣若细丝缠绕迤逦铺展,与园子里的花相互交映。嫣凝赫然独立花簇中,突然想到老夫人曾说过福康安的后院里素净了些。
却是过于素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