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外细雨绵绵却突然断了线,果真如太后所言停了,随即便是风声凄凄,雪声飒飒。
嫣凝额上冒出一层层密密的细汗,梁栋上的凤凰飞天,在她眸中倒真成了飞天。云霞环绕,凤翅轻扇。她站立不住,趴倒在太后暖榻的榻基上,手掌重重的落在了碎裂的玉如意上。
玉碎,本因质地清脆。可是刺到嫣凝手心,却沁出了一滴血,与碧绿的碎末混在一处。
赤红与碧绿,漾漾的『荡』在嫣凝眸中,她分不清是赤红染了碧绿,还是碧绿染了赤红。
如同她分不清是太后为福康安布了局,还是福康安为太后埋了埂子让她跌倒于此,年岁若太后,已然不能一跃而起身。
帷幔外的李太医在皇上的示意下,声音颤着禀道,“这殿中的麝香味道极浓,怕是富察夫人再待下去会见红滑胎。”
李太医把头垂在地上,身子躬着,整个人宛如一张拉紧的弓。
嫣凝耳中萦绕着李太医口中所言的那句,记不清原话是何,只记了麝香二字。
她看向太后,对上的是太后褶皱密布的面容,和那一双褐『色』近透明的瞳眸。太后故意燃麝香,定是疑心她腹中有孩子。那福康安来请安,也闻的这是麝香,可为何不告知她。
她恍然,若是自己知晓这殿内燃的是麝香,必是宁死不肯踏进半步。
可若是她不知晓自己有孕,必定会落入福康安与太后为彼此而设的圈套中。
太后亦知她有孕,想用此来向皇上证明福康安是如何的攻于心计谋略。
福康安当日隐瞒着她,也是为今日布局,怕嫣凝心疼腹中之子,『乱』了他的计划。
如斯这般,她不过成了太后与福康安互相利用的棋子。
从嫣凝的样态,太后便知她起初是不知情这一切的。而如今知晓了,也总是好的。福康安最担忧之事,不外乎是嫣凝与他心生嫌隙。这下,他自己布下的局,已然把自己也缠牢其中。
太后看着帷幔外立着的皇上与跪着的福康安,阖上了双眸,对立在一侧的嫣凝说道。
“你也回富察府罢了!虽说夫为妻纲,但君为臣纲定要牢记于心!”
嫣凝愣住,若是她回府,又该当如何探听月姑娘之事。她更无法得知容妃脖颈上玉佩,到底为何与自己相同。
若是不回府,太后与福康安明斗成这般。她留在太后身旁,太后会如何待她与孩子?
皇上的明黄龙袍,消失在帷幔之后。
嫣凝知晓眼下的情形是半点由不得她的心意。
车轱辘在由沥青石道驾向了泥泞土道,因着行过的马车把蓬松的雪压实,继而压成了雪水。本该冬日坚硬如冰的道路,却是水渍处处,雪花落到里面加深了水,变渍为坑。
富察家的马车上铺着软香锦垫,散着淡淡的香味。车子虽颠簸,却对有身孕的芴春与嫣凝无伤害。车上的窗子用钉子钉着厚厚的幕帘,透不进一丝冷风与雪花,只听的车外风雪夹杂声如泣。
嫣凝与福康安坐在车厢正位,芴春坐在一侧。嫣凝的银白披风偎在福康安的紫貂端罩旁,经过太后寝殿一事,她心力皆疲,支撑不住坐立的身子。她头靠在福康安的肩上,不顾坐在一侧的芴春。
微闭双眸,此刻嫣凝什么都顾不得。心中只徘徊着告诫自己,坐在身边的这个男子,是他的夫君,是她与孩子在这里的依靠。
可为何相守相依,也比不得当初她被太后笼在宫中,二人隔了一道道宫墙、一座座楼阁,也可以心意相通。
福康安的手隔着端罩与披风攥住嫣凝的手,很紧,紧的嫣凝指节发颤。他面无表情的说道,“我们赌赢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