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这样一个时代,又指望谁来主持正义呢?你为给‘周冲’讨个公道,杀了那么多人。就算不是全部,其中大部分也都是冤杀。如有一日,解应宗、雕大宝的家人来找你要公道,你反不反抗?”
“反抗。”冥烛认真答道,听语气似也有些亏心。
“哈,你倒不蠢。其实,残影要是早生些年……周冲的事或许还有另一种解法。”
“什么解法?”冥烛的眼睛瞪大了些。
“复仇金。”叶玄一字一顿,将残影的创举念出,毫不掩饰语中赞许之意。“你被复仇之事逼得几乎疯了,不是因为‘仇人不好杀’,而是因为‘仇人不好找’。那我问你,这世上除了凶徒本人之外,最有可能猜到凶徒身份的人,是谁呢?
我想,应是‘周冲’自己。他与谁积怨最深,他做的事会损害谁的利益,谁最希望他死……他至少比你更清楚些。如今的‘莫问塔’,只要雇主存上一笔银子,再写上一份案卷,当雇主没能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非命时,‘莫问塔’就会派出佣兵,去刺雇主指定之人。
复仇金,分‘暗金’和‘明金’两种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‘暗金’就是只有‘雇主’和‘莫问塔’知道;若付的是‘明金’,则‘莫问塔’还会专门派人去将此事到处宣扬,亦或直接通报给‘雇主’指定之人。只不过七十多年前,‘莫问塔’是我在主事。我可想不出这等高明的法子。”
冥烛惨然一笑:“就算早些想出来,只怕也赚不到爹爹的银子。”
叶玄没有接话,欲将此事带过,继续道:“另则,‘莫问塔’不是只做刺杀的买卖,‘佣兵’也不都是‘刺客’,护人、救人的事也做,修园子的委托我们也接,采药、打猎的也接。还有一次,有个靠山的村子,说山洞里蝙蝠太多了……只要能寻到干活儿的人,这样的委托我们也接。”
冥烛将目光移向水雾深处:“欺凌弱小的委托,也接吗?”
叶玄轻笑:“你怎问出和‘云洛’一般的问题?而且听你口吻,似是把自己带入了‘弱小’一方。你可不是‘弱小’,你是‘欺凌’。你自己算算,这世上有谁欺凌过你?就只那凶徒一或几人而已。你又欺凌过多少人呐?别人不提,就说我吧,咱们之间,是谁欺凌的谁呀?”冥烛有些不好意思,微微将头低了低。
叶玄继续道:“知道为什么这‘佣兵团’取名叫‘莫问’吗?佣兵是刀、是盾,不是判官。刀和盾不会知道谁强大、谁弱小,更分不清什么是欺凌、什么是复仇。
方才说过,佣兵团从不主持正义。你的事,小蛾的事,还有之前无数我不愿告诉你的事……我连‘枯荣城’一地的正义都主持不了,更别提‘整个北方’甚至‘天河以南’。
小烛,我问个可能会惹怒你的问题。你若真怒了,到了岸上再打我,别弄坏了船。周冲之死,是‘欺凌’还是‘复仇’呢?”
叶玄不知是否与自己的铺垫有关,冥烛没有发怒。只幽怨地探出右手,撩抚着镜面般的湖水:“唉,不管是什么吧……”后半句却说不出,也不想说了。
“小蛾…下去的有点久吧?”瞧着被冥烛拨荡的湖水,叶玄忽然想到,小蛾潜下去,已有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了。
“嗯,好像是。”
“少主,叶玄!”二人刚刚有些焦急,鬼蛾的呼唤透过缭绕的烟波传入耳中,凭声音而判,似乎离得挺远。
“滚过来!”叶玄发声,助她辨清小舟的方位。
片刻后,一条紫黑色的身影如水鬼钻出镜面,轻盈地翻入船腹。“什么也没有!”鬼蛾愤懑地用手右理着糊在脸上的头发。
“要能捞着,船夫早发财了,能轮到你?”叶玄瞧着她狼狈的模样,心情甚好地讥笑道。
倏忽间左手一扬,暗器自鬼蛾袖管中激射而出,正中冥烛脖颈。
“啊!啊!!”冥烛一面惊叫,一面慌乱地将右手伸入衣襟之内,随即扯出一条比小指还细、比绳鞭还细的一尺来长的墨绿水蛇。“干什么呀!”她冥烛愤怒地将水蛇摔到鬼蛾身上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鬼蛾倚在舟侧,笑得前仰后合,对那条摔向自己的“水蛇”全不避让,任由它盘挂在自己因湿透而更显隆起的左胸之上,直到笑声渐息,才随手将蛇拈起,丢入湖中。“你一个练‘烬手’的,还怕这?”
冥烛整理好春光有些外溢的衣襟,“手心的湿寒”和“背脊的冷汗”摧毁着她对鬼蛾本已是半真半假的畏惧,一把抓过盘在脚畔的绳鞭“鬼哭”,作势要往湖中甩去。
“唉!不行!”鬼蛾惊慌地喝止道。
右手扬起的同时,冥烛左手迅速将鬼蛾交给她的四张“金叶”揉捏成团,两近两远,两左两右,以四种不同的力道将金团抛入湖中,最后一枚附的内劲极大,金团斜斜掠出,贴着湖面激起一条白色的水线。
眼见自己全副身家化为泡影,鬼蛾怒目切齿,一把将冥烛按倒在船板上:“贱人,赔我!”
“我没有薪俸。”冥烛也不还手,一脸无辜地望着鬼蛾。鬼蛾左手掐着对方脖颈,扬起右掌便要扇她耳光。
冥烛双眼一闭,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,嘴角却没忍住泛起一丝得意。
“你……你怎能这样!”冥烛没能得意太久。鬼蛾扬起的巴掌并未扇到脸上,“无痕手”沿着乳沟,如剃刀般划开了前襟。冥烛起身后,急忙将双手抱在在肩头,身子转向船尾,背对叶玄。
“小蛾!”知二人没动真怒,叶玄一直津津有味地在旁观赏着两个美丽女子的嬉闹,此刻再行喝止,什么也都晚了。换洗的衣物全在“马鞍袋”中,仲夏时节也没人披着斗篷。他自己只是“内衬”之外套了件“轻薄长衫”。这时只好将“长衫”解了,兜头扔给小烛。
鬼蛾丢了金叶,冥烛丢了脸。二人赌着气,谁也不肯开口说话。叶玄只好一个人悻悻地摇着双桨,朝南岸去了。
流亡日记-节选(54)
在“木叶城”住了几日。这地方不错,我决定安顿下来。生孩子的事也不能拖延太久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“就在这城里把孩子怀上。”我咬着牙说道。
“还找城主家的少爷吗?”安涅瑟问。
“我现在有你保护,招惹城主家的人做什么?”
“那要…找谁借啊?”
“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?只要我不下令,你永远不会主动帮我想事情,是吧?”我不满地盯着安涅瑟。
“我…这就想。”安涅瑟低下头,怯生生答道。
“不用了,早知道指望不上你。我们去妓馆。”
“啊?公主,你……不行,不行!”安涅瑟一激动就说不出整话。
“我已经决定了,这是最快的办法。”我决绝地说。
“可……你是公主啊!”安涅瑟似要急哭了。
我双手捧起安涅瑟的脸颊,逼视着她:“正因我是公主,才不能有尊严,你明白吗?我为何急着生孩子,为何急着练气,你不会连这个也没想过吧?要是那样,安涅瑟,你可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安涅瑟双颊被我捧在手中,仍不敢抬眼看我,低垂着眼帘轻声呜咽:“公主,我懂。”
我缓缓放脱安涅瑟的脸,轻轻抱了抱她。“明天就去。我们的姿色…老板会很满意的。”
“我、我们?”安涅瑟惊异。
“怎么,你不跟我去吗?”我怒道。
“我跟你去,但我…只跟着你。”
“胡闹!哪有人带着婢女去妓馆找活儿干的?”
“我不,我只跟着你。”安涅瑟执拗地重复。
啪!我重重打了安涅瑟一个耳光。“公主做得,你做不得吗!”
安涅瑟捂着左颊,仍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嘟囔:“我不,我不做。”边说边向后退,最后抱着膝盖,蜷缩在墙角。
我越来越怒,口不择言:“好,好,你现在厉害了,了不起了!明日我一个人去,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,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!明日起,我就是个下贱的妓女,再不是什么公主,你也别跟着我受委屈了,走吧大宗师!”
“呼”的一下,安涅瑟霍然站起,我分明听见楼板“吱呀”一声。她起得太快,我吓得急忙退后两步,颤声叫道:“你要干嘛?”
“公主,我去。”从没见过安涅瑟如此委屈又如此绝决的神情。她口中挤出四字,像四枚钢针,一根一根扎进我心里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比神卫还坏。
静默良久,我叹了口气坐到椅上:“算了,我再想别的办法。”
“我刚说的话,不是真心的。”虽然觉得很丢脸,我还是没忍住补了这句。
安涅瑟又缩回墙边,将左边小臂连衣带肉咬进口中,呜呜痛哭,哭得整个身子剧烈颤抖,久久停不下来。我走过去,坐到旁边紧紧搂着她,也跟着哭了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安涅瑟渐渐安静下来,她转头望着我,张口欲言。我立刻将手贴在她还挂着些鼻涕的嘴唇上。我知道她要说什么,此刻我不愿听,也不忍听。
“今天对你发火,不光是因为你违抗我。说真的,我现在有点怕你。我知道这毫无道理,更没想过你会害我。只是……瞧你刚才站起来那下,楼都晃了。”
“公主……”
“行了,说破更好。你现在知道我怕你,我反倒不怎么怕你了。还有啊,我真没想到你会在乎那个,昆斯特的女奴,不都是任人…任人……你还帮好几个女奴接生过呢。也怪我,小时候把你欺负得太轻了,就应该学学堂兄的手段,犯错时给你扔进兵营里,看你还矫情不矫情了。”
“公主,我可以去,真的。”安涅瑟还是很容易掌控,但我这次没想算计她。
“我说了会想别的法子,这件事不许再提。”我命令道。
安涅瑟重重点头,眼中满是感激:“公主,你以后打我,还是用鞭吧。用手,我怕震伤了你。”还真是,好险。
“现在根本打不疼你吧,就别辛苦我了。”
“那也不是,我把气往里收一收,就能打疼。”安涅瑟认真地说。
“得了吧,那不跟你赏我的一样。等我练出来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唉,但愿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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