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有东西贴到额头,替她抚平眉间痕迹,送来清爽凉意。
再醒来时,病房纯白窗帘已被拉整齐,天边灿烂温馨的橙黄色夕阳投落其上,映照出窗边植物摇曳的影,如风自由。
楚沉瑜静静盯着那影子几秒,缓慢活动手指感觉身体情况。
针口早就拔掉,烧退了不少,额头冰凉依旧,她伸手碰了碰,是退烧贴。
侧过脸,床边看护的人从燕峥换成了陈左怀。
对方抱着书本啃得津津有味,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她醒来。
“陈左怀。”她声音嘶哑地唤他名字。
“哎!”陈左怀条件反射地回应,对上她蒙着潮湿水雾的双瞳愣了愣,再开口就慢了半拍:“...余哥,你还有哪不舒服?喝水吗?”
楚沉瑜回他一个闷闷的嗯。
陈左怀当即去倒水,再贴心的扶起她。
他把水杯放到对方手中,随后站到侧边,眼神略有疑惑的凝睇对方。
——有些时候,他总会恍惚的以为楚沉瑜是女的。
从近段时间的接触来看,她有很多细节并不像一个男人所为,心思九转十八弯,细腻到让人捉摸不透,考虑地面面俱到。
而生活上,她偶尔会避开他们自己行动,例如集体活动时提到夏天去游泳,问她意见,得到的永远只有拒绝。
当然这些不足以引起他的怀疑。
最让陈左怀感到困惑的,是她待人待物的态度——都跟他记忆中的故人,十分相似。
活人死后,会复生吗?
以前陈左怀从未想过这种莫须有的事情。
可现在,他觉得自己必须去想,必须去探究。
在拍卖场买下他是兴趣而生,那放走他呢?
上京的再度相逢,是命运齿轮扭转将青年送到他面前,还是冥冥之中,他们还有未尽的缘分?
包括重合度大到高度一致的名字。
陈左怀之前不太情愿叫她,现今却想叫来试探她的反应。
大脑内思绪乱成麻线,他眉间深锁,连楚沉瑜什么时候喝完水盯着他看都不知道。
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时,他都快和对方无意识对视将近五分钟。
“余、余哥,”他陡然一惊,连忙摸自己脸颊,“我脸上有东西吗?”
楚沉瑜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,淡然道:“这话该我问你。”
陈左怀干巴巴的笑了两声:“想东西想出神了,没注意。对了,燕老板走前交代你醒了给他发信息,你等等,我给他说一句。”
楚沉瑜双手捂着空塑料杯,感受因为空气灌进空杯中逐渐变冷的杯壁。
长睫低敛,在眸底投落小片隐隐,神情淡冷而模糊。
陈左怀发完信息转回头,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。
青年沐浴在渐渐黯淡的夕阳里,半边清致侧脸被隐没,她静坐两条黑白分明的明显交界线之间,周身萦绕着叫人窒息的死寂。
仿佛谁也探不进她孤高冷傲的内心世界,她是此间唯一鲜明且矛盾的存在物。
心脏猝然噗通乱跳两下,陈左怀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,他努力保持清醒状态,从陡然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尝试性提问:“...余哥,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?”
楚沉瑜挑了挑眉。
陈左怀嘴唇翕动,半晌,问:“余哥,你是楚沉瑜...吗?”
“......”
楚沉瑜以为他能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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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颇为头疼地揉鼻梁,没好气的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
陈左怀瞬间卡壳。
什么叫他觉得?
但青年没明说,一定是他哪里出错了。
所以他认真反思自己,而后终于脑回路勉强和青年通频,脸色顿时红透半边天,结结巴巴道:“啊、抱、抱歉,我的意思是,你是楚先生,还是...瑜姐姐?”
室内倏然陷入诡异地沉默。
一片静寂里,陈左怀心提到嗓子眼,他仿佛能听到它即将从内里跳出来的恐怖躁动,浑身上下充斥着兴奋的激动情绪,以及一丝害怕答案并非所料的惶恐不安。
楚沉瑜随意撩开额前过长的刘海,饱满的左侧额间印着道不大不小的伤疤,形状奇奇怪怪,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暗几分。
疤痕并没有破坏她俊逸眉眼,反倒为她添上股与生俱来的乖戾野气。
她没有回答,指尖从额前转移到锁骨。
经常敞开衣领使她很容易就捻上自己的锁骨,指腹使劲揉搓,将那颗细小的痣揉红,揉透。
同样红的,还有陈左怀的嘴巴。
他把唇咬出血了。
只要和楚沉瑜熟悉的人都清楚,她有一个从小到大养成的瘾。
始终凹陷下去,无时不刻都被摧残的玲珑骨,在她手中饱受磋磨。
“...瑜姐姐小时候左边锁骨被巷子里流浪的孩子用石头砸碎。”
陈左怀声线颤抖,克制着情绪,用回忆的语气将认知里的事情复述,说给她听,也说给自己听。
“从我认识她开始,她无聊时候喜欢揉那里,烦躁的时候、迷茫的、生气的,都是。”
而自打他跟楚沉瑜接触以来,对方就在他面前做过很多次这个动作。
偶尔策划案写到暴躁,画稿遇到犹豫地方,还有各种情况下。
他却直到如今,才起了疑心。
陈左怀捂住脸,嘴角翘起,嗓音染着悲戚的哭腔,是在庆幸自己失而复得,又或者痛恨自己粗心大意:“我早该想到的,我早该注意到的,世界上哪有连生活习性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。”
亏他还自认楚沉瑜最乖巧懂事的亲人,到头来连她就在身边都认不出。
楚沉瑜舍得放过被折磨的可怜兮兮的锁骨,改为双手环胸,一言不发任由陈左怀发挥,眸光微微动了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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