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琉璃错》
暮春的雨丝如愁，打湿了栖梧宫的飞檐。沈砚冰握着那支羊毫笔，墨汁在宣纸上洇开，像极了七日前她跪在丹墀下时，咳出的那滩血。笔杆上还刻着"长毋相忘"四个字，是去年冬至他亲手刻的。
"娘娘，太医说您不宜再沾冷水。"宫女绿芜捧着铜盆进来，目光落在她泛青的腕子上。沈砚冰摇头，将写废的宣纸揉成团扔进炭盆。火苗忽地窜起，照亮了案头那只琉璃盏——那是她十五岁生辰时，萧承煜从波斯商人手里淘来的，盏中曾盛过他为她摘的夜合花。
七日前的景象突然在眼前炸开。她举着匕首抵在淑妃脖颈上，刀刃划破对方细嫩的皮肤，血珠滴在明黄色的宫装上。萧承煜冲进来时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了的琉璃，"陛下可还记得，当年在护城河救的那个小丫头？"
"把剑放下。"他的声音冷得像冰，腰间的玉珏随着动作轻响。沈砚冰忽然笑起来，那笑声惊飞了檐角的雨燕。匕首落地的瞬间，她看见淑妃扑进他怀里，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——多像啊，当年她也是这样扑进他怀里，沾了满身的雪。
"沈砚冰，你太让朕失望了。"他说这话时，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厌恶。她被拖出长春宫时，瞥见他正小心翼翼地为淑妃包扎伤口，指节泛白，像极了那年她落水后，他给她裹被子时的模样。
炭盆里的纸灰突然飞起，迷了她的眼。绿芜慌忙去关窗，却见院外有个身影闪过。沈砚冰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，指尖触到藏在衣襟里的玉佩——半块龙凤佩，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。
"娘娘，慎刑司的人来了。"绿芜的声音带着哭腔。沈砚冰摸了摸鬓边的琉璃簪，那是萧承煜送她的第一份礼物。簪头的碎玉在烛火下泛着微光，像极了他们初见时，他眼中映着的星河。
那年她才十岁，跟着父亲在护城河边放风筝。线断了，风筝挂在柳树上，她踮脚去够，却一脚踩空跌进河里。河水灌进鼻腔的瞬间，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起。少年抹去她脸上的水，从怀里掏出块糖，"小哭包，给你。"
后来她才知道，那是当朝太子萧承煜。再后来，父亲被诬陷通敌，满门抄斩。她跪在刑场前，看着刽子手的刀举起又落下，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，往她手里塞了块糖。"跟着我。"萧承煜的声音混着雨声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。
"沈氏，你可知罪？"慎刑司的掌事嬷嬷掀开帘子，手中的竹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沈砚冰挺直脊背，袖口的琉璃盏碎渣划破掌心——七日前，她在淑妃的茶盏里发现了鹤顶红，却不想反被诬为行刺。
"陛下可曾看过臣妾呈的折子？"她望着廊下挂着的鹦鹉，那是萧承煜去年猎到的，总爱学他唤她"砚儿"。嬷嬷冷笑，竹条狠狠抽在她背上，"娘娘还是想想怎么向陛下认错吧。"